东北民间异闻录第122章 丧钟为谁鸣
一九四五年关东的雪来得特别早刚进腊月天地就糊成了一片惨白。
靠山屯窝在长白山脚下的褶子里像个冻僵的乞丐蜷缩着喘息着。
屯子东头那座俄国老毛子早年建的天主教堂尖顶子都叫风吹歪了黑黢黢的石头墙身上满是斑驳像一张陈年的鬼脸默不作声地俯瞰着这片被战火、饥荒和冰雪反复蹂躏的土地。
敲钟人老蔫儿就住在教堂后院那间快塌了的土坯房里。
他本名叫个啥没人记得了。
只晓得他年轻时给张大帅的队伍扛过枪后来不知咋的少了一只耳朵半条胳膊也不利索人就变得寡言少语像秋后霜打的茄子——蔫了。
屯长看他可怜又是残废就把看守这废弃教堂的活计给了他算是给他口饭吃。
这活儿轻省平日里就是绕着那破落院子走两圈防着野孩子或者饿急眼的牲口闯进去。
那钟楼更是多少年没人上去过了铁铸的大钟锈得浑身是褐红色的疮疤钟绳早就烂没了影儿。
可这年冬天邪门的事儿就出在这钟上。
头一回听见钟声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傍晚。
那声音沉得很闷闷的不像以往过年时听到的那种清亮悦耳倒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哭不出来的悲凉“嗡——嗡——”一下又一下慢腾腾的压在屯子里每个人的心口上。
家家户户正忙着祭灶闻声都探出头来互相打听着:“谁在敲钟?” “不知道啊那破钟多少年没响了?” “听这声儿咋这么瘆得慌?” 老蔫儿也听见了他正就着咸菜疙瘩喝稀粥那钟声传来他手里的碗差点没拿住。
他侧着剩下那只耳朵仔细听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他披上那件破得露出棉絮的狗皮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小半尺厚的雪往教堂院里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卷着雪沫子打旋儿。
钟楼的门虚掩着锁头早就锈坏了。
他仰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黑魆魆的钟楼口心里直犯嘀咕。
他沿着吱呀作响、积满灰尘的木楼梯往上爬。
楼梯窄而陡每一步都踩起一团呛人的灰。
越往上那股子铁锈和陈年腐朽的气味就越浓。
终于爬到了钟楼顶层空间狭小四面透风雪花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洞里飘进来落在同样厚厚的积尘上。
那口巨大的铁钟就悬在中央纹丝不动钟身上覆盖着灰网和鸟粪。
一切如常。
死一样的寂静。
老蔫儿绕着钟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冰冷的钟体除了锈啥也没有。
他嘟囔了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心下却不安起来这钟难道自己会响? 接下来的几天那钟声隔三差五就会响起总是在黄昏或者凌晨人迹罕至的时候。
声音依旧是那样悲凉、缓慢搅得整个屯子人心惶惶。
有老人说怕是当年死在教堂里的冤魂回来了。
民国年间这教堂的确有过一桩惨案说是几个红胡子(土匪)绑了不信教的地主老财躲进教堂后来不知怎地里面的人全死了血肉模糊。
也有人说是小鬼子投降前在这附近处决过不少“反满抗日”的分子尸体胡乱埋了怨气不散。
这些都是屯里的禁忌平日里谁也不愿多提。
老蔫儿心里压着块大石头。
他是敲钟人钟莫名响了就是他的失职。
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催着他必须再去弄个明白。
这天后晌天色阴沉得像锅底眼看又一场大雪要来了。
那钟声竟在白天响了起来“嗡——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持久。
老蔫儿把心一横从灶坑里扒拉出一根烧了半截、一头焦黑的柴火棒子当火把又别了把砍柴的破斧头在腰后再次走向钟楼。
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
风从四面灌进来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在他脸上投下摇曳跳动的黑影。
越往上空气越冷那是一种沁入骨髓的阴冷狗皮袄都挡不住。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他又站在了那口大钟面前。
这一次他看得真切! 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钟摆正在自己缓缓地、有规律地摇晃着!没有风没有任何外力推动它就那么自顾自地带着一种僵硬的、执拗的节奏来回摆动。
每一次摆动都牵引着悬挂大钟的铁链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而那悲凉的钟鸣正是由此而生。
老蔫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活了大半辈子枪林弹雨见过死人堆也爬过从没遇到过这等诡谲事。
他死死盯着那自动摇摆的钟摆那上面深褐色的锈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竟有几分像干涸的血痂。
他的目光顺着铁链往上移然后定住了。
在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悬挂钟绳的地方此刻却垂着一根崭新的、粗实的麻绳!那麻绳的末端被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标准的绞刑结——一个上吊用的绳套!绳套在空中随着某种无形的韵律轻轻晃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召唤等待着谁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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