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帷第223章 没人要的江山
那绯色官服如一滴血坠入青绿江水迅速晕开逼近岸边。
林昭然的心跳没有乱依旧和裙角那无声的“问”字同频沉稳而固执。
船上的人影在夕阳下拉得极长像一道巨大的枷锁正朝她当头罩下。
她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扶着窑口站直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已与这片烧了十年火的土地融为一体。
船靠岸了。
为首的官员是礼部侍郎姓张三年前曾在国子监听过她的讲经当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蝇。
此刻他走下跳板脚踩在混着陶屑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每一步都碾碎几粒细小的陶渣扬起微尘在斜照的暮光中浮游如絮。
官靴底沾上了一层灰败的泥土湿冷而黏腻像是这方土地无声的抗拒。
他身后跟着两名内侍一人捧着紫袍一人捧着金印。
那金印在残阳下泛着刺目的光泽像一块凝固的火焰灼得人眼眶发痛;紫袍垂落时窸窣作响丝绸滑过指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贵重感仿佛连空气都被它割裂。
“林先生”张侍郎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指摘语气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悲悯“陛下闻先生德才感念先生启蒙之功特授先生‘昭文大儒’之号赐紫袍金印请先生随我等返京入主国子监为天下师。
” 他的声音清晰字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石子掷地有声在寂静的江畔激起轻微回响。
然而这些声音撞在林昭然的耳膜上却没能激起半点波澜反而像撞进了柳明漪的“静纱”被无声地吸纳、吞噬。
风从江面吹来拂过草庐檐角悬挂的铜铃只余一声悠远的颤音如同叹息。
为天下师? 林昭然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断墙上那几个已经模糊的泥字。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照在那个“问”字上泥土的质感粗粝而温润边缘微微龟裂像是被无数孩童的手掌摩挲过千百遍。
她甚至能想象指尖触碰到它的感觉——微凉、干燥却又蕴藏着某种生命的热度。
真正的老师不是站在高台上的人而是让墙上长出字、让孩童心里长出根的人。
“程知微”她没有回答张侍郎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窑火的燥气与肺腑深处的滞涩“去把三年前那只萤火罐取来。
” 话音落下一阵寒意自脊背窜上头顶。
她身子微微一晃幸被身旁柳明漪悄然伸手扶住肘弯那手掌温热而坚定透过薄衫传来一丝支撑的力量。
程知微一怔随即了然转身进了旁边低矮的草庐。
门扉开启时带起一阵稻草与陈年木料的气息混合着药香与炭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片刻他捧着一只灰陶罐出来。
罐子是她烧的第一批工艺粗劣罐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一张苍老的脸每一道缝隙里都藏着过往的烟火与失败。
他将陶罐轻轻放在林昭然身边的地上罐底与泥地接触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张侍郎”林昭然终于开口目光从陶罐移到那方灼目的金印上“我曾以为要争的是一个位置一个能让天下人都听到我们声音的位置。
” 她的手轻轻抚过陶罐冰凉的裂纹指尖陷入那细微的沟壑仿佛触到了时间的刻痕。
她闭了闭眼似乎又感受到当年罐中萤火虫垂死前最后一次振翅的微弱震颤——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触觉记忆却如此真实地唤醒了心底的痛楚。
“就像这只罐子我曾想用它留住光以为光被留住了黑夜便有了指引。
可后来我发现罐子会裂萤火会死真正的光是留不住的。
”她顿了顿一阵压抑的咳意涌上喉头被她生生咽下只化作尾音里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后来我才明白我们真正要做的不是争一个能发光的位置而是让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有自己生出光的能力。
” 她抬起眼直视着张侍郎。
风掠过她的鬓发带来江水的湿咸与窑口残存的焦味。
她的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像一口熄灭已久的古井只剩灰烬却比烈焰更令人不敢逼视。
“这‘大儒’的紫袍这国子监祭酒的金印就像这只陶罐太小了装不下天下人想问的话。
位置本就不该有人独占。
” 张侍郎的脸色由红转白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君恩浩荡”之类的套话却被林昭然眼里的平静震慑住了。
那是一种燃尽了所有欲望、所有愤怒之后只剩下灰烬的平静。
这灰烬比最炽烈的火焰更让人畏惧。
“我拒诏。
”她轻声说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决绝。
话音落地她猛地呛咳起来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咬牙咽回。
冷汗浸透了粗麻衣衫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她靠在柳明漪肩上望着那艘渐行渐远的官船嘴角却浮起一丝释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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