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帷第88章 风起不言
自那日被无声地逐出明堂林昭然便再未踏足那座象征着教化之巅的殿宇。
她居于陋巷门庭冷落仿佛京城已将她遗忘。
然而这座沉寂的院落却成了一处无声的漩涡中心搅动着整座大乾的池水。
她未再着书立说却将《明堂策》中最为精要的段落拆解成一句句简短而有力的话语。
柳明漪带着几位信得过的绣娘日夜不停地将这些字句化为针脚。
布帛在灯下泛着微黄的光泽丝线穿梭时发出极轻的“嗤嗤”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指尖被绣花针磨出薄茧指尖偶尔被刺破血珠渗出滴在布上竟与墨线融成暗红的一点宛如思想落地生根的印记。
它们不再是高悬于庙堂的策论而是悄然融入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民生为本本固邦宁”成了百家门帘上新增的云纹绣样触手温软阳光穿过时影子落在泥地上字迹如浮光跃金;“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则藏于新生儿的襁褓花边母亲抱着孩子时脸颊蹭过那细密的针脚柔软如低语;“药石之用在救死伤”被绣在了惠民局分发的药囊一角药囊粗糙的麻布摩擦着手心带着草药的苦香与阳光晒过的暖意。
这些绣样以“家常新样”之名通过布行、绣坊如春雨般无声地洒落京城乃至更远的地方。
布匹在晾晒时随风轻摆丝线在日光下闪烁仿佛整座城都在低语。
林昭然对柳明漪道:“不求人读全策只求人见一字。
这些字要像钉子一寸寸钉入他们的日常钉进他们的心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屋檐滴水落在青石板上清脆而深远。
与此同时守拙也领了另一项任务。
他将“教化无贵贱”五个字请巧匠用小篆阴刻于一批铜勺的底部。
铜勺沉甸甸的表面泛着青灰冷光勺柄握在手中凉意顺着指腹蔓延。
这些铜勺随着惠民局的施药车分发到了京城各处药庐。
字迹细小不经意间无人察觉可一旦举勺饮药那冰凉的触感和勺底的刻痕便会与入口的苦涩一同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舌尖是药的涩掌心是字的凹喉间是沉默的震颤。
风就这样从最细微的缝隙里吹进了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
吏部文书房。
老吏程知微正心烦意乱地整理着积压的卷宗。
羊皮纸堆叠如山指尖划过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烛火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
他端起茶杯却发现杯子空了便随手拿起一只惠民局送来施茶的铜勺舀了些凉水。
水珠顺着勺沿滑落滴在案上洇开一圈微湿的痕。
就在他将勺底的残水擦干时指腹触及到一丝凹凸不平的刻痕——那触感如蚁行皮下细微却清晰。
他怔了一下翻过勺子借着烛光细看勺底赫然刻着一个“教”字。
他怔住了这个字他见过。
就在昨日他那刚开蒙的孙女用稚嫩的笔触在沙盘上写下的第一个字便是“教”。
沙粒被指尖划开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种子破土。
她说是巷口新来的女先生教的那女先生不收束修只教孩子们认字还用绣着花纹的布给她们讲道理。
布上的字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孩子们的小手一遍遍描摹笑声如风铃轻响。
程知微喃喃自语:“我孙女昨日……也写了这个字……”他瞬间通体冰凉仿佛有冷风从地底吹起穿过脊背。
他以为林昭然的《明堂策》已被禁绝却不料它早已化整为零如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落入了每一片他意想不到的土壤。
这已不是一份策论而是一种思潮如风入隙无孔不入。
当夜这位掌管大乾典籍的老人做出了一个足以让他满门抄斩的决定。
他将自己毕生心血所着的《飞言录》最终册用油布层层包裹藏入一具“典籍匣”中——那是专为应对火灾而设的防火铁匣每三年由工部统一更换位置。
此匣本应空置等待紧急文书存入。
他悄然将其替换再在登记簿上做手脚使其看似已被回收销毁。
在封上匣盖的最后一刻他借着豆大的灯火在册页的扉页上写下最后一行字:“风起于无声言生于不言。
”墨迹未干烛火忽地一跳映得那字如活物般微微颤动。
皇宫紫宸殿。
沈砚之的指尖正轻轻敲击着御案声音极轻却如更漏滴水敲在人心上。
他察觉到了朝堂之下的异动。
三名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因私下抄录《明堂策》练习策论被各自的父辈发现施以家法打得皮开肉绽。
可他们非但不认错反而梗着脖子喊道:“若此策真能入试我愿凭此夺魁!” 这句话通过暗卫的渠道一字不差地传到了沈砚之的耳中。
他随即命孙奉彻查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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